旧时茅舍：如果雪有记忆｜中原作家

中原作家群

作者｜旧时茅舍
来源：江山文学（微信公众号）
外面滴滴答答的，是积雪消融滴落的声音。这场雪来得有些意外，融化得也有些意外。这是一场从去年年底就预报过的大雪，直到几天前才下，似乎这雪也想赶拜年的趟儿似的；而大雪之后惯常会有一个滴水成冰的夜晚和一个大雪初霁的清晨，也被春天通通取缔了！
这场本来在年前的预报中就应该来的雪终于还是来了，在我们都对她不抱期望的时候。雪，不引人注意的，悄悄地飘了起来，先是小小的，像是柳絮的碎末似的，就那么若有若无地飘着，渐渐的，纷纷扬扬起来了！屋顶上，太阳能上，遮阳棚上，冬青树上，不多会儿就披上了厚厚的雪，尤其是楼下那排整整齐齐的小车的顶上，仿佛都新发了一床洁白的棉被似的，被盖得严严实实！我望着这无声飘落的雪，感觉她来得有些不是时候，拜年方兴未艾，阴雨本来就让人出行不便，可是车尚能安然通行，而这雪后的冰冻路滑，行人和车辆都真正是如履薄冰！幸亏孩子们放假了，否则又是一番如临大敌，严阵以待！
雪下得很大很快，颇有点速战速决之势，想趁春天还没做出对策之前先占领了这大地，可是在环卫工人和铲雪机的大力合作之下，还有各行各业的志愿者的大力行动之下，很快地街中心的雪便被铲到了一边，一夜过来，街道上的又是干干净净了，只剩下那些小山似的雪堆冷冷地蹲在路旁，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人流，任时光一点一滴带走自己。它们匆匆地来，又匆匆地去，不知道来年，还会不会凝成雪花，降落到这里。
“天地不仁，以万物为刍狗”，既然“不仁”，又何苦赋予这雪花如此短暂的生命？我望着这洁白的雪花，深深地叹息：“你何苦来这人间一遭，除了带来短暂的惊喜之外，就只能接受被蹂躏的命运了！我宁愿你不来，呆在那天上，自由来去，不由人作践，岂不快哉！”雪花似乎听见了我的叹息，冷冷地凝视着我，那种寒，直透我心底：“人生不满百，常怀千岁忧，你们人类常怀戚戚之心，活得太累。如果换做你，是宁愿终此一生于一处，只图永远的安逸，还是万水千山踏遍，而求一瞬的精彩？”
我听了，反问：“你怎知万水千山踏遍，便可求得精彩？”
雪依然冷冷地问我：“那么一生囿于一隅，能够求得精彩吗？”
她继续说：“你们以为此生能够长命百岁地活着，便是最大的赢家，殊不知，命运没有输赢，也从来不是以生命的长短来衡量幸福与否，成功与否。活着，只此一生，如果你以为无风无澜安于一隅，便可安然到老，地久天长，尽可以呆在你自己的角落里。可是这样地活着，你愿意吗？”

我赧然，为自己的狭隘！
滴滴答答的，依然有雪在消融滴落，我知道这是她离别的脚步声，不久之后她就完全消失。这是春天了，尽管寒意依旧，但这天气是留不住她的，不管我们有多难舍，再见她，也应该是另外一个冬天了。
我又禁不住问道：“你为什么年前不来，那时天寒地冻，才是你该来的时候啊？”
雪滴滴答答的，良久，没有回应。
早在年前的时候，预报就说腊月二十八有大雪，孩子们都已经在翘首盼望了！但是，年关将至，我们希望能有个晴朗灿烂的天气，好让我们将该洗的洗了，该擦的擦了，干干净净、清清爽爽地迎接新年。可是，老天像是跟我们开玩笑似的，硬是不给一丝儿阳光，那么就来一场大雪吧！似乎冬天里没有大雪，就像盛筵上没有美酒一样，有些遗憾。
腊月二十七的下午，滴滴答答的雨声里忽然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响声，我看着窗台上蹦跶的雪粒，有些惊喜，果真下雪了！傍晚时分，北风也吹起来了！这呼呼的北风，仿佛大雪派来的特使，一路劲吹着，预报果真不假，明天真的要下雪了！一夜北风紧，该是丰年好大雪了吧！
腊月二十八的那天早上，我醒来的第一件事，便是探头看看窗外，希望看见老天给我们变的魔法：一个粉妆玉琢的童话世界！可是哪里有什么魔法！世界依然浸润在一片湿漉漉里！天还是那个天，灰蒙蒙的；地还是那个地，湿漉漉的；世界还是那个世界，阴冷冷的。
下午的时候，雪花终于飘了起来，我以为自己眼花了，定睛一看，果真是雪花！终于下雪了！千呼万唤终于出来了！我定定地注视这雪花，希望它大些再大些，燕山雪花大如席，
可是在我眨眼的功夫，它竟然没有了！我以为自己眼花了，再定睛一看，果然没有了！就像它的来一样，我失望地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，没有一丝儿雪的踪迹！
我不甘心，就一直坐在窗前，与它对抗，想着老天也许感动于我对它的期待，总会派些雪的代表前来人间安抚我们这些躁动的灵魂。可是，雪一直就不见踪迹，也许，它也感受到了我们对她的殷殷期待，不堪重负之下，选择了逃避吧！许多时候，爱过于沉重，反而使得事与愿违。既然雪跟雨一样，都是很平常的自然现象，我们何苦要将这份平常心变成一种沉重的期待呢？
雪，终于还是下了，只不过被推迟到了十天之后，从严冬来到了初春，想来，她其实早就蓄足了能量，到这世间走一遭的，不管我们期待与否，她一直就在按照自己的步骤在走。只是她不知道，春天里百花开，唯独不是雪花开的时候。
两天不到的时间，除了路边堆积的雪，很难再找到雪的踪迹了！连最热闹的朋友圈也很快被新的消息刷屏了，雪，永远只是一时的惊喜！
正在我低声喟叹的时候，忽然听到了雪的叹息：“没有什么是永恒，你们人类执念太深！”
我又听见她说：“几十年前，我来便来了，去便去了，来时欢喜，去时轻盈。那时候，我躺在田野上，麦苗乐呵呵地蒙头大睡；我来到校园里，学生们兴奋地堆雪人打雪仗；我铺在院子里，鸡鸭们热闹地在上面啄着刨着。我还记得，三十年前的那场大雪，河面上厚厚一层冰，为了取水，男人们用大石头砸开了一个洞；为了上学，一个小女孩带着一个小火炉，只为了烤她那双被雪浸湿的布鞋；我还记得十三年前的那场大雪，道路不通，一个男生硬是徒步走了一个多小时，只为了去参加期末考试；一个小女孩，早早等候在路边，只为了上学不迟到；我也记得三年前的那场预报中的暴雪，我还没来呢，学生们都放假了，期末考试延迟了，然后整个校园空荡荡的，我徘徊在这个城市的上空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落，曾几何时，我由天使变成了魔鬼，人们谈我色变，把我当成了大敌！不知道是我变得强大了，还是人类变得弱小了，同样的世界同样的我，却在未来之前就打败了应该更强大的你们！人类呵，这不知是你们的悲哀还是我的不幸，我本来只是这世间平常之一物，我曾变成蒸汽游历这世间，又曾变成细雨滋润这万物，如今，我只是想以雪花这个最美的姿态拥抱这个世界，可你们如临大敌的阵势让我惊讶乃至害怕！人类啊，不要去逃避灾难，而要把每一次灾难当做对自己的一次磨砺。尤其是孩子们，他们需要的其实不是保护，而是如何应对困难，过分的保护只会使他们失去迎难而上的勇气和锐气！”
我默然，竟无言以对。
作者简介：
旧时茅舍，本名胡安群，70后，中学教师，喜欢看书，散步，写随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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